以GDP思维搞乡村产业是个误区

在乡村振兴战略提出之后，出现了轰轰烈烈的资本下乡的势头，各种大体量的投资项目纷纷出现，动辄几十亿、上百亿元的田园综合体在全国各地布局铺开，几乎每个县都有这样雄心勃勃的项目。

【资料图】

什么农业迪士尼、农业绿谷、农业公园、农业开发区等规划都在轰轰烈烈进行。乡村似乎成为解决城市过剩的投资的沃土。

我认为这个方向是有问题的，这是以城市创造GDP的思维搞乡村产业。

按照这种思维发展乡村经济，由于粮食生产缺乏增值空间，于是就出现了许多资本以圈地做农业为名，变相做其他能来钱快的项目。

在此有一个问题我们必须搞清楚，乡村最具有竞争力的产品，到底是什么?到目前为止，最具有实践证明乡村最具有生命力的产业是:乡村特有生活方式。

乡村产业发展的市场在城市。城市与乡村比较看，城市是一个高效率生产的地方，但也是生活成本更高的地方。北京挣钱的机会多，但北京的生活成本也很高，大城市的房租和房价是县城的10倍多。

上海世博会提出，城市让生活更美好，其实城市是让有钱的人生活更美好。平民、农民工 在城市生活是很难美好的。城市是年轻人冒险、创业的地方，但并不是儿童和老人最喜欢的地方。大量的事实证明，儿童的天堂是在田野乡村，老人颐养天年、幸福养老的福地在乡村，所以消费乡村生活的市场在城市。

乡村特有的低成本、健康、低碳的生活方式，恰恰是城市人需要的生活。

乡村是一个工作即生活，生活即工作的地方

作为承载现代化工业的城市，城市的生活是与生产分离的。

生产就是痛苦地赚钱，为了赚钱什么苦都要吃，什么怨也要忍。在现代化这个大机器的系统中，每个人就是一个零件，城市的企业管理与经济发展，首先考虑的是这个大机器的需要，而不是个人生命和幸福的需要，所以城市工作和生活是分离的，甚至是对立的。

在工作中是片面的人、被雇佣的人、机械化的人，对此，只能通过生活来补偿，只能通过工作之外的消费来解决，由此就有了娱乐至死、奢侈消费方式来缓解工作压力的城市化消费方式。

可以说城市系统的边界是清晰的，工作的地方和生活的地方十分明确，一个是挣钱的地方，一个是花钱的地方。

但在乡村就不同了，乡村的生产与生活的边界没有那么清晰，乡村是生产与生活融为一体的地方。乡村农业劳动，确实是一种辛苦流汗的劳动，如果没有当过农民的人，一定认为这样的劳动只有苦，没有快乐。

我是当过农民的，当年在人民公社时期，我在生产队劳动，那个劳动强度比今天大很多，而且那时还吃不饱。

尽管如此，那时乡村劳动的快乐，仍超过了我现在坐在电脑前写文章的快乐。因为农耕劳动是在天地之间的劳作，与生命为伴的劳作。当看到与你相伴、被栽培陪护的这些植物成长时，给你的劳动带来了喜悦，是其他劳动不可比的。

在目前人类所有劳作中，只有农耕、游牧，以及做手工的劳动是可以一边劳动一边唱歌、一边劳动一边聊天，甚至这种歌声还能提高劳动效率。中国民间的许多民歌、小曲、劳动号子就是从劳动中创造出来的。

乡村劳动只要不是超出身体强度的劳动，都是对身心健康有益的劳动。乡村许多长寿老人，大都是热爱劳动的人。

在中国寺院把躬耕看成禅修非常重要的一部分，一日不作，一日不食。因为躬耕可以在劳作中感悟与天地之间的联系，感悟对天地宇宙认识的真谛。

推动城乡双向流动是乡村产业新路径

改革开放以来，随着物质主义、金钱主义的盛行，我们今天对好与坏、幸福与不幸福、美与不美的评价标准，都是以挣钱多少、是否有利于经济增长为标准。

由此形成了今天把城市美好一面过度夸大、把乡村美好一面给予否定的情况。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随着我们对城市生活的审美疲劳，在城市生活给我们带来诸多疾病、亚健康、心情抑郁、雾霾天气、高成本生活压力等情况出现的背景下，乡村特有的生活价值越来越被社会重新认可。

目前在中国城市中产阶层出现了新的消费趋势，这就是对新生活方式的向往和追求。他们在城市得不到、即使得到也是高成本的奢侈生活，在乡村却自然存在着。目前中国的4亿中产阶层，未来的2 亿退休老人，将是乡村生活方式潜在的消费者。

正在兴起的城市中产阶层的新消费表现出四个回归的趋势：

回归自足的田园生活一一生态消费

——食品安全、清新空气、安全生活

回归手工的艺术生活一-一文化消费

——低碳化、个性化、文化化

回归自然的智慧生活一一心灵消费

一一从喂养生理消费向滋养心灵转变

回归乡村的幸福生活——生活消费

生态文明时代是生活方式革命引领的时代，追求生态健康、有文化与艺术内涵的人生价值提升、追求回归自然的智慧生活,将是引领未来最前沿的消费。要得到这种健康生态、文化艺术、智慧人生的新生活，成本最低、最容易获得的不在城市，在乡村。

由此决定了必然出现的第四个回归，回归乡村的幸福生活。

在这样背景下，急需调整乡村产业发展思路与政策，建议从中央到地方政府，要围绕如何推动城乡双向流动出台相关的激励政策，推动市民到乡村去生活、去消费，带动乡村产业发展。

【作者系中央党校(国家行政学院)社会和生态文明部教授】

此文选编自张孝德著作《大国之本:乡村振兴大战略解读》